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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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白眼狼。”
“吸血的鬼！”
“好了…別說了…”尖銳叫罵中一道細弱的男聲劃過，顯得微不足道。
“還不如早前跟著陳蘭一塊死了算了！”
“嗨，小默，幹啥去？”陳芳推開門跑出來，不銹鋼碗緊隨其後——張韞知這回並沒有像平常一樣發呆，他忘記了載著的沈徠，棄了車子，快速飛奔過去，抱住了陳芳的頭。
可惜，不銹鋼碗先他一步砸在了陳芳後腦勺上。
“疼。”張韞知護崽一樣捂著陳芳腦袋不撒手。
“沒關系。”陳芳安慰沮喪的張韞知。她從張韞知胳肢窩下面探出一雙眼睛，俏皮地眨了眨，“你好啊，沈徠。”
沈徠此刻狼狽極了。張韞知在沈徠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從座位上突然離開，行進中的車子失去平衡，沈徠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之前，車子帶著後座的他，拐了個蛇形走位，雙雙栽進了路口垛起的麥稭稈裏。
“我不怎麽好。”沈徠拍掉滿身的臟東西，不太愉快地回答。
“……”
張韞知放開陳芳，螃蟹似的挪到沈徠附近，不敢說話，也不敢擡頭看。幾個小時前還說要保護沈徠，現在又把沈徠推開，張韞知懊惱地抓了抓大腿肉：根本不守信用啊。
沈徠看張韞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自己欺負他呢。
“對不起。”張韞知喃喃。
撅個嘴，認個錯，擺出個委屈的小表情……沈徠內心絕望，他完全拿張韞知的撒嬌沒有半點辦法。
“原諒你。”
“就一回。”沈徠強調。
“沈徠好！”張韞知欣喜若狂，伸手想給沈徠一個大擁抱，待快抱上時又猛地撤回，陳芳還在，他害羞。
沈徠不明所以，挑了下眉。
張韞知更害羞了，連忙拉著陳芳做擋箭牌。“陳芳也喜歡沈徠的。”
“不是張韞知式的喜歡。”陳芳解釋道。
張韞知瞎附和，“對，和陳芳的喜歡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張韞知想了想，越想臉上的表情越奇怪，最後只得再強調一遍：“就是不一樣！”
沈徠表面毫無波瀾，實則內心狂風驟雨。
是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不一樣’還是非我不可的‘不一樣’？
全都是嗎？全都是吧？全都是的。
沈徠盯著張韞知快要熟透的臉，確定了答案。
張韞知非我不可，張韞知要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如果得不到我，張韞知一定會心痛的死掉。
張韞知送了我一塊最完美的豆腐，還很會撒嬌，可愛得不得了，死了未免太可惜。
所以為了不讓張韞知死掉，沈徠只好犧牲自己成全張韞知。
車子抵達目的地，沈徠下車之後沒有著急趕張韞知走，他想，他再給張韞知一次機會，如果張韞知親他一下，他還是會願意把張韞知劃進沈徠“最喜歡”的區域。
於是沈徠不說話，抓著張韞知的眼睛和他對視。張韞知疑惑不解，黑亮的眼珠子轉了一圈，試探著問沈徠：“沈徠要幹什麽呀？”
死孩子不開竅，給你機會不中用。沈徠心煩意亂，伸手揪住張韞知的嘴，狠狠擰了半圈，想他幹脆蠢死算了。
張韞知蔫頭蔫腦騎車回了家。這期間，他苦於思考，沖撞了成群結隊吃草的羊，羊羔哞哞叫著四處飛散。
躺田埂上翹著二郎腿的李大爺抽著手卷煙，吼著：“走四方，路迢迢水長長，迷迷茫茫一村又一莊……”他本該一曲唱完趕著小羊羔回家和幾個老夥計一起吹牛逼、推牌九……結果現在可好，羊羔跑得一只也看不見了。
李大爺怒從心生，70多歲跑得比張韞知家那位狗大爺還利索，手裏揮著趕羊的繩，連罵帶跳追著張韞知跑出去二畝地。
張韞知嚇壞了，忙調轉車頭，拼了命地狠踩車踏板，他能聽見耳後呼啦呼啦甩繩子的聲音，那繩子每甩一圈就靠近他一點。到了最後，張韞知能感覺到繩子末梢抽打著他迎風刮起來的頭發。
“別追了！別追了！”張韞知帶著哭腔求饒，他屁股離開車座，整個人趴伏在車把上，這樣既能加快車速還能躲避李大爺的攻擊。
“瓜孫兒，你莫得禮貌……”李大爺追在後面呼哧呼哧地喘，“你停下嘛，你給爺爺把羊羔找回來，俺保證不抽你！”
“那你先停下嘛！”張韞知哭著大喊，“繩子不停下我咋停下！”
“好好好……”
頭頂沒了繩子的盤旋，張韞知才吸吸鼻子停了車。
“莫出息，多大的娃兒了哭哭啼啼，怪不得莫閨女相中你。”李大爺編排他。李大爺擡手胡亂抹了張韞知臉上的淚，只是他手掌心沾滿了土，淚沒擦幹凈，白凈的臉也被搞得亂七八糟。
“才不是。”張韞知開口反駁。
“不是個蛋！”
“就不是！”
張韞知急了，紅著眼睛握著拳。
李大爺不服輸，朝前跨一步，兩手叉腰，昂首挺胸，用渾黃的眼瞪張韞知：咋著，想打俺不成？”
“不是……”
“那就去把羊給趕回來！”李大爺擡腳踹他。
張韞知踉蹌兩步，他想說他今天有老婆了，但李大爺嘴裏嘰裏呱啦完全不給他插話的機會。張韞知不甘心地撇撇嘴，一步三回頭去尋小羊羔了。
把小羊全部找齊送回家時，太陽已經朝西邊靠去，不過夏日白晝長，六七點鐘天空才微微被染成淡金色。張韞知灰頭土臉推著車從李大爺家出來，他仰脖子往天上看了看，本想看看太陽在哪，卻被刮來的不明物質糊了眼。
現下正值六月中旬，村子裏稀稀拉拉還有幾家沒收完麥子，收割機不願意接這種零散的活兒，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收幾畝地還賺不夠油錢，沒辦法，只得拿起鐮刀自己收了，排隊到李維漫家去脫麥。
全村只有一臺脫麥機，是李維漫他爸買來的，他爸是個熱心腸，幫人家打了麥子也不收錢，只說：“都是街坊鄰裏，應該的。”
李維漫遺傳了他的熱心腸，誰家裏出了事都愛來找他。這會兒他正幫著張韞知家對門的孫奶奶把一袋剛脫了殼的麥子鋪在路上，手裏拿一把木鍁，斂起麥子，順著風再給揚一遍，揚去多餘的麥殼。
迷了張韞知眼睛的罪魁禍首就是這玩意兒。
張韞知用手背揉了揉，發出難受的哼哼聲。
這聲音，不是張韞知還能是誰。李維漫連頭都沒回，光靠模糊的聲音就能認出張韞知，那個什麽什麽沈徠可以嗎？
他不甘地想，快速回家翻出眼藥水，喘勻了氣，不慌不忙走到張韞知跟前，問他：“咋啦？”
張韞知眼皮撐起條縫看他，“維漫……”
沒撐兩秒又伸手揉：“眼睛疼，有臟東西。”
李維漫抓了張韞知的手不讓他亂動，帶著他進了家，讓他坐小馬紮上，撐開眼皮，控制著手抖給他往眼裏滴藥水。
藥水混合著淚水從眼眶流出，帶出來裏面的臟東西，李維漫拿紙給他揩了淚，看他因為疼痛而變紅的眼，心裏不舒服，鼻子也跟著酸。
“還疼嗎？”李維漫撇開腦袋問，不給張韞知看他沒出息的樣子。
張韞知搖搖頭，“不疼了，維漫，謝謝你。”
李維漫心裏的難受化作委屈，凝成了一顆又一顆的大眼淚，大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全砸在張韞知的手背上。李維漫從小到大沒和張韞知吵過幾回架，就算吵了也會在一天之內和好，不像這次，整整四天，張韞知都沒來找他。他也抹不開面兒去找張韞知。
“謝個屁！”裝腔作勢吼了一嗓子，李維漫抹幹凈臉上的狼狽，又放軟了語氣問張韞知：“吃雪糕不？”
“吃。我要吃黑眼圈醜八怪的。”張韞知回答，他們每次吵架和好之後李維漫都會請他吃雪糕。張韞知知道，李維漫這樣問他，其實是在問：“我們要和好嗎？”
“沒有小雪人，大舌頭吃不吃？”
“好吧。”張韞知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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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四方，路迢迢水長長，迷迷茫茫一村又一莊……”
——韓磊《走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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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小默，幹啥去？”陳芳推開門跑出來，不銹鋼碗緊隨其後——張韞知這回並沒有像平常一樣發呆，他忘記了載著的沈徠，棄了車子，快速飛奔過去，抱住了陳芳的頭。
可惜，不銹鋼碗先他一步砸在了陳芳後腦勺上。
“疼。”張韞知護崽一樣捂著陳芳腦袋不撒手。
“沒關系。”陳芳安慰沮喪的張韞知。她從張韞知胳肢窩下面探出一雙眼睛，俏皮地眨了眨，“你好啊，沈徠。”
沈徠此刻狼狽極了。張韞知在沈徠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從座位上突然離開，行進中的車子失去平衡，沈徠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之前，車子帶著後座的他，拐了個蛇形走位，雙雙栽進了路口垛起的麥稭稈裏。
“我不怎麽好。”沈徠拍掉滿身的臟東西，不太愉快地回答。
“……”
張韞知放開陳芳，螃蟹似的挪到沈徠附近，不敢說話，也不敢擡頭看。幾個小時前還說要保護沈徠，現在又把沈徠推開，張韞知懊惱地抓了抓大腿肉：根本不守信用啊。
沈徠看張韞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自己欺負他呢。
“對不起。”張韞知喃喃。
撅個嘴，認個錯，擺出個委屈的小表情……沈徠內心絕望，他完全拿張韞知的撒嬌沒有半點辦法。
“原諒你。”
“就一回。”沈徠強調。
“沈徠好！”張韞知欣喜若狂，伸手想給沈徠一個大擁抱，待快抱上時又猛地撤回，陳芳還在，他害羞。
沈徠不明所以，挑了下眉。
張韞知更害羞了，連忙拉著陳芳做擋箭牌。“陳芳也喜歡沈徠的。”
“不是張韞知式的喜歡。”陳芳解釋道。
張韞知瞎附和，“對，和陳芳的喜歡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張韞知想了想，越想臉上的表情越奇怪，最後只得再強調一遍：“就是不一樣！”
沈徠表面毫無波瀾，實則內心狂風驟雨。
是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不一樣’還是非我不可的‘不一樣’？
全都是嗎？全都是吧？全都是的。
沈徠盯著張韞知快要熟透的臉，確定了答案。
張韞知非我不可，張韞知要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如果得不到我，張韞知一定會心痛的死掉。
張韞知送了我一塊最完美的豆腐，還很會撒嬌，可愛得不得了，死了未免太可惜。
所以為了不讓張韞知死掉，沈徠只好犧牲自己成全張韞知。
車子抵達目的地，沈徠下車之後沒有著急趕張韞知走，他想，他再給張韞知一次機會，如果張韞知親他一下，他還是會願意把張韞知劃進沈徠“最喜歡”的區域。
於是沈徠不說話，抓著張韞知的眼睛和他對視。張韞知疑惑不解，黑亮的眼珠子轉了一圈，試探著問沈徠：“沈徠要幹什麽呀？”
死孩子不開竅，給你機會不中用。沈徠心煩意亂，伸手揪住張韞知的嘴，狠狠擰了半圈，想他幹脆蠢死算了。
張韞知蔫頭蔫腦騎車回了家。這期間，他苦於思考，沖撞了成群結隊吃草的羊，羊羔哞哞叫著四處飛散。
躺田埂上翹著二郎腿的李大爺抽著手卷煙，吼著：“走四方，路迢迢水長長，迷迷茫茫一村又一莊……”他本該一曲唱完趕著小羊羔回家和幾個老夥計一起吹牛逼、推牌九……結果現在可好，羊羔跑得一只也看不見了。
李大爺怒從心生，70多歲跑得比張韞知家那位狗大爺還利索，手裏揮著趕羊的繩，連罵帶跳追著張韞知跑出去二畝地。
張韞知嚇壞了，忙調轉車頭，拼了命地狠踩車踏板，他能聽見耳後呼啦呼啦甩繩子的聲音，那繩子每甩一圈就靠近他一點。到了最後，張韞知能感覺到繩子末梢抽打著他迎風刮起來的頭發。
“別追了！別追了！”張韞知帶著哭腔求饒，他屁股離開車座，整個人趴伏在車把上，這樣既能加快車速還能躲避李大爺的攻擊。
“瓜孫兒，你莫得禮貌……”李大爺追在後面呼哧呼哧地喘，“你停下嘛，你給爺爺把羊羔找回來，俺保證不抽你！”
“那你先停下嘛！”張韞知哭著大喊，“繩子不停下我咋停下！”
“好好好……”
頭頂沒了繩子的盤旋，張韞知才吸吸鼻子停了車。
“莫出息，多大的娃兒了哭哭啼啼，怪不得莫閨女相中你。”李大爺編排他。李大爺擡手胡亂抹了張韞知臉上的淚，只是他手掌心沾滿了土，淚沒擦幹凈，白凈的臉也被搞得亂七八糟。
“才不是。”張韞知開口反駁。
“不是個蛋！”
“就不是！”
張韞知急了，紅著眼睛握著拳。
李大爺不服輸，朝前跨一步，兩手叉腰，昂首挺胸，用渾黃的眼瞪張韞知：咋著，想打俺不成？”
“不是……”
“那就去把羊給趕回來！”李大爺擡腳踹他。
張韞知踉蹌兩步，他想說他今天有老婆了，但李大爺嘴裏嘰裏呱啦完全不給他插話的機會。張韞知不甘心地撇撇嘴，一步三回頭去尋小羊羔了。
把小羊全部找齊送回家時，太陽已經朝西邊靠去，不過夏日白晝長，六七點鐘天空才微微被染成淡金色。張韞知灰頭土臉推著車從李大爺家出來，他仰脖子往天上看了看，本想看看太陽在哪，卻被刮來的不明物質糊了眼。
現下正值六月中旬，村子裏稀稀拉拉還有幾家沒收完麥子，收割機不願意接這種零散的活兒，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收幾畝地還賺不夠油錢，沒辦法，只得拿起鐮刀自己收了，排隊到李維漫家去脫麥。
全村只有一臺脫麥機，是李維漫他爸買來的，他爸是個熱心腸，幫人家打了麥子也不收錢，只說：“都是街坊鄰裏，應該的。”
李維漫遺傳了他的熱心腸，誰家裏出了事都愛來找他。這會兒他正幫著張韞知家對門的孫奶奶把一袋剛脫了殼的麥子鋪在路上，手裏拿一把木鍁，斂起麥子，順著風再給揚一遍，揚去多餘的麥殼。
迷了張韞知眼睛的罪魁禍首就是這玩意兒。
張韞知用手背揉了揉，發出難受的哼哼聲。
這聲音，不是張韞知還能是誰。李維漫連頭都沒回，光靠模糊的聲音就能認出張韞知，那個什麽什麽沈徠可以嗎？
他不甘地想，快速回家翻出眼藥水，喘勻了氣，不慌不忙走到張韞知跟前，問他：“咋啦？”
張韞知眼皮撐起條縫看他，“維漫……”
沒撐兩秒又伸手揉：“眼睛疼，有臟東西。”
李維漫抓了張韞知的手不讓他亂動，帶著他進了家，讓他坐小馬紮上，撐開眼皮，控制著手抖給他往眼裏滴藥水。
藥水混合著淚水從眼眶流出，帶出來裏面的臟東西，李維漫拿紙給他揩了淚，看他因為疼痛而變紅的眼，心裏不舒服，鼻子也跟著酸。
“還疼嗎？”李維漫撇開腦袋問，不給張韞知看他沒出息的樣子。
張韞知搖搖頭，“不疼了，維漫，謝謝你。”
李維漫心裏的難受化作委屈，凝成了一顆又一顆的大眼淚，大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全砸在張韞知的手背上。李維漫從小到大沒和張韞知吵過幾回架，就算吵了也會在一天之內和好，不像這次，整整四天，張韞知都沒來找他。他也抹不開面兒去找張韞知。
“謝個屁！”裝腔作勢吼了一嗓子，李維漫抹幹凈臉上的狼狽，又放軟了語氣問張韞知：“吃雪糕不？”
“吃。我要吃黑眼圈醜八怪的。”張韞知回答，他們每次吵架和好之後李維漫都會請他吃雪糕。張韞知知道，李維漫這樣問他，其實是在問：“我們要和好嗎？”
“沒有小雪人，大舌頭吃不吃？”
“好吧。”張韞知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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